燕子、蚵仔煎、老醫生

◎鹿溪園地

燕子、蚵仔煎、老醫生

文/葉宣哲

燕子又回來了，是去年在屋簷下築巢的那一對吧！吱吱啁啁，站在巢緣上，相對

而視。早春沁涼的空氣，伴著悅耳的鳥鳴聲，診間裡的陳醫師，心情不禁好了起來。

每年春天，這條街的屋簷下總會住滿燕子，一家一個窩，生個一窩、兩窩的，等

雛燕長大了，就一起離開，明年再來。開業幾年，陳醫師已習慣了這種自然界的規律，觀察牠們求偶，捕食和哺育下一代。就像自己的生活一樣規律，小鎮醫生的日子，總是在看診、吃飯、睡覺中度過，每日三班，三百六十五天，全年無休。

對街賣蚵仔煎的老闆娘，熟練的在大平底鍋上下油、打蛋、放進蚵仔、青菜，一

次完成六、七個蚵仔煎，幾十年的手藝，口碑沒話說，味道一級棒，為她賺進了五棟房子，還有一大片土地。陳醫師總會提醒她：「要多休息，血壓藥要記得吃喔！」「生意好，不賺可惜，可以為孩子多存些錢。」老闆娘會來拿血壓藥，不過有時忙起來會忘了吃，所以一個月的藥份，總會吃上一個半月，甚至兩個月。

黃昏時，燕子成群在街道上覓食蚊子，一會兒俯衝而下，一會兒凌空而上，完全

不在乎來往的車輛和行人，只為了餵飽那一窩的雛燕。雛燕們食量大，吱吱啁啁吵著餓，吃飽了，尾巴朝著巢外，下了滿地的大便，路過的行人，總不自禁的會快速通過，生怕鳥屎會從天而降。

媽祖生快到了，每天總會有大批香客來進香。老闆娘更忙了，從清晨的洗菜撿蚵，

到白天的煎蚵仔煎，一直忙到半夜三更。早餐沒吃，午餐沒吃，這種日子總是要個把月，不過老闆娘總是紅光滿面，精神抖擻。

一聲春雷，下起了大雨，成群的白蟻在對街招牌燈上飛著，燕群們顧不得暗夜的

休息時間，趕緊覓食。只見這對親燕，飛進飛出餵食雛燕，食物充足，今年可能會生第二窩吧！對街蚵仔煎的招牌燈下，燕子與白蟻齊飛，老闆娘一手拿著油壺，一手翻著蚵仔煎，翻著翻著突然間，腳一軟，頭往後一仰，就沒再起來了。

「如果明天就是生命的終點，那麼今天的生活會不會覺得遺憾？」陳醫師不禁陷

入長考。「要像燕子的生活，遨遊於天地，還是要繼續目前機械似的生活，年復一年，日復一日，直到老死？」醫生似乎是沒有退休的，尤其是這小鎮上的醫生。然而，現在的醫生這麼多，沒有我，鎮上的人們仍會活得很好，除了醫療服務外，我的存在，還有什麼意義呢？

燕子們飛走了，對街蚵仔煎的店關門了，陳醫師仍在診間裡一邊看病，一邊思索

人生的意義。〈作者為醫師〉